叶飞飞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,只见离她二丈之外悄然立着一个人,身形格外地高大,身上所着衣衫竟是鲜艳的火红色,极为俗气。再看他的容貌,至少年已六旬!而且容貌颇为古怪,额头微凸,双目内陷,鼻梁格外地高挺,背着一个包裹。
叶飞飞眉头微皱,复又恢复如常,笑脸相迎道:“小店正是笛风客栈,老伯可是要投店?”
红衣老者应声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
他的声音总是格外地生硬,似乎舌头比常人要短上一截!
叶飞飞侧身相让,红衣老者三步并作两步便跨入了门内,显得既有些兴奋,又有些猴急。
叶飞飞心道:“这古怪老者来历可能有些不同寻常。”她之所以如此判断,是凭着她曾飘泊江湖的经历而下的。
蒙敏也已被红衣老者古怪的声音所惊动,当红衣老者一步跨入客栈内之时,蒙敏立即飞快地扫视了来者一眼,然后以一种老板娘所应有的亲切笑容招呼道:“老伯早啊!昨夜赶了一夜的路吧?”
红衣老者看了她一眼,旋即点头道:“昨夜贪着赶路,错过投宿的机会,倒是累得够呛!”
蒙敏心中一动!
因为此时已是秋天,夜里有雾,如果这红衣老者真的是赶了一夜的路,衣衫就应被雾水沾湿!
可红衣老者身上并无雾水!这至少说明红衣老者所言并非真话!
他为什么要说谎?
每个人都有说谎话的可能,这并非很不寻常。但某种直觉告诉蒙敏这个红衣老者的确来历蹊跷,单单他那身古怪的装束,便很是惹眼!
蒙敏故作漫不经心地道:“小店每日客来客往,但像老伯这般自塞外远道而来的客人倒是真的很少遇上。看来今天是个吉日,竟有远方稀客光临小店!”
红衣老者一怔,方道:“你如何知道我是自塞外来的?”
蒙敏方才这一番话其实心中并没有底,她见老者服饰奇特,容貌也不寻常,才如此说。此时便知自己所猜不错!
知道对方来自塞外,蒙敏反倒安下心来,因为她知道无论是牧野静风还是自己,都不曾与塞外人士有什么恩怨,亦未在塞外结仇。所以即使这红衣老者有些不寻常,也只是一个过路客而已。做生意的人只需认准来者是客这一点便可!
当下心中一宽,便对一伙计道:“还不替客人找间上房?”
那伙计名叫阿火,有些贪杯,为此落下了个酒糟鼻。听老板娘吩咐下来,他赶紧应了一声,趋步上前,便要去接红衣老者肩上背着的包裹。
不料红衣老者却略略闪了闪,道:“只管引我去便是!”
似乎不欲让阿火去碰他的包裹。
蒙敏不由向他的包裹多看了两眼,但见包裹是圆形的,鼓鼓囊囊,不像是兵器等物。
阿火这时缩回手去,恭声道:“请客官随小的去看看房吧。”
红衣老者“嗯”了一声,忽又道:“最好找间小些、暗些的房子。”
阿火不由呆了呆,心道:“客人投店,挑三拣四的都是怕小怕暗,他倒好,反倒有意让我选间又小又暗的……”
思忖间,蒙敏已吩咐道:“阿火,便将后院最左边那间房给客人腾出来吧。”
阿火“嗯”了一声,由后门出去,将红衣老者带到后院里去了。
叶飞飞走近蒙敏,低声道:“敏姐,这老者好古怪!”
蒙敏微微点了点头,复又道:“不过按理不会对我等有什么不利。”说到这儿,她又想起了什么,接着道:“你可曾与塞外的人结下怨仇?”
叶飞飞低头沉思片刻,缓缓地摇了摇头。
蒙敏像松了一口气般道:“既然如此,我们更无需担忧了。”
她们本来就不是怕事之人,但这些年来,这种平凡安逸的生活使她们感受到了“平淡是清福”的真谛,并不希望这样的生活被改变。
两人刚松了一口气,忽听得一声“娘!”的呼声,蒙敏之子牧野栖由后门走进来,脸上似乎有些紧张之色。
未等走近,牧野栖便道:“娘,方才我在后院撞见一个老人,那老人好古怪,见到我便死死盯着我看,嘴上还叽哩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……”
大概是受了些惊吓,牧野栖的脸色有些苍白,但仍看得出他风骨奇佳,完全禀承了他父亲、母亲身上的优点!
蒙敏那绝世容颜与牧野静风的俊朗风采掺揉一体,端的是不同凡响!
蒙敏忙安慰儿子道:“别怕,他只是一个客人而已。”
牧野栖甚为不悦地道:“这样的客人,不迎也罢!若不是有阿火叔催他,不知他要看我多久!”
牧野栖年仅十岁,却已是伶牙俐齿。
叶飞飞忍不住逗他道:“那老人一定是见栖儿长得俊,想把他孙女嫁给你,所以才这么仔细地看你的。”
牧野栖的脸不由红了,道:“姑姑又取笑栖儿了。”
叶飞飞与蒙敏同时失声笑了。牧野栖天资不凡,却比一般的孩子要腼腆些,叶飞飞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牧野栖若是个女儿身,大概更好。
蒙敏见爱儿有些窘迫,于是解围道:“栖儿,时辰不早了,你该去见先生了。”
以笛风客栈的家底收入,找一位先生来此专为牧野栖授课并不难,但客栈本是喧杂之地,不适合读书,所以每天都是牧野栖赶到一位老先生的家中去。老先生是一方名儒,先前从未收弟子,牧野静风几度相邀,老先生见牧野静风气宇不凡,在这一带名望甚佳,方破例收下牧野栖。而牧野栖的不凡天资也不会辱没了老先生。
牧野栖便向蒙敏、叶飞飞及客栈中的几名伙计一一告辞,方离家而去。他的午饭是由客栈的伙计送去,必须到了傍晚才能回来。
看着牧野栖的背影,叶飞飞不由道:“栖儿骨质奇佳,是习武的上上之选,穆大哥的武功已经登峰造极,若是将一身武学传给栖儿,栖儿将来必成大器!”
言语中颇有惋惜之意。
蒙敏淡淡一笑,道:“穆大哥不向栖儿传授一招一式,这点我倒颇为赞同。穆大哥自从师门、家门皆遭惨变之后,认为武学是不祥之物,自己的武功越高,所要面对的压力就越大、对手武功越高,虽然江湖中有正邪两分、圣魔并存之说,但如果连江湖都不存在了,那么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杀戮了……”
当年牧野静风之师祖为了光大武学,历经五十年,方悟出平天六术这一武学奇葩,结果栽下善花没有结下善果,平天六术带来的是逆徒背叛,随后牧野静风亦在江湖历尽千般曲折万般坎坷,最终牧野静风的父亲、师祖皆因平天六术惨死于曾被称为武林后起之秀,其实有蛇蝎心肠的霸天城年轻一代城主范书手中……一系列变故让牧野静风感觉到身怀武学是一种不幸,而身怀绝世武学,则是一种极大的不幸。
所以牧野静风从未向牧野栖传授一招一式,也不愿让他拜师学艺,只是常教他一些吸气吐纳之术,其目的不过是为了使牧野栖强身健体。
叶飞飞还待再说什么,却已听得后院有脚步声响起,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。因为她们在客人面前从不愿显示出她们本是武林中人的身分,对于自己店中的伙计倒不避讳。因为牧野静风十年前虽已名动天下,但他只是在川、鄂、湘境内留下足迹,对于江南人来说,“牧野静风”不过是十年前在武林中散发出耀眼光芒,但很快便又消失了的一个名字而已,江南人不会想到牧野静风身在江南,并已逗留十年之久!
日头渐渐高升。
客栈中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每一家客栈都是在清晨、傍晚时分最为忙碌。清晨会有客人离店,傍晚则又有新的客人来投店。
午时,蒙敏破例没有让阿火给牧野栖送饭去,而是让阿火去将牧野栖接回客栈。
叶飞飞立知蒙敏心中已有所警惕,才会将牧野栖接回,这使她也不由有种紧张不安之感。
蒙敏仍是一如继往地做着重复了千百遍的事,但她的心早已为爱儿牧野栖悬起,不时地向外面望去。
从这儿可以看见人来人往的街面,但迟迟不见阿火和牧野栖的身影!
而笛风客栈与老先生的家相距不过二里!
蒙敏心中更为不安!早已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柜台被她一遍又一遍地下意识地擦拭着。
叶飞飞看出了蒙敏的担忧,于是道:“敏姐,还是让我去看一看栖儿吧。”
没等蒙敏开口,忽然听得外面有一个极为甜美的女人声音响起:“这儿是笛风客栈么?”
声音很动听。
却让蒙敏与叶飞飞同时一惊!
是因为这声音来得太突然,还是因为在这样的小镇上,不应该有如此动听的声音?
两人齐齐向门外望去!
只觉眼前一亮,一个身着淡黄色长裙的女子已飘然立于客栈门外!
绝对的国色天香,美艳绝伦!
浅黄长裙遮不住她曼妙至惊心动魄的线条,无领的内衣襟开在胸项间。
而最出色的无疑是她那秀挺的鼻子!具有一种寻常人根本无法比及的独特魅力!
与有惊世之容的蒙敏相比,她也毫不逊色,只是蒙敏比她多了一份恬静灵秀,但她却有蒙敏所没有的异乎寻常的妩媚!
蒙敏与叶飞飞皆为对方的惊人美艳所震慑——在这小镇上几乎很少见到出色的女子,更不用说如此惊心动魄的美女!
这样的女人似乎不应该在这样的地方出现!因为她无论走在何处,都会受万众瞩目!
可事实上今日对方却已真真切切地立于“笛风客栈”门前,并以她那难以形容的微笑面对蒙敏与叶飞飞。
蒙敏心中之不安更甚!
但她还是强自镇定,上前迎道:“小姐芳驾光临小店,实是小店之幸!”